他们在路边摊坐了有一会儿, 打车去了医院。

    江措的腿走起来就有些疼, 不能太用力, 徐鲁扶着他走的很慢,经过医护办的时候临时租了一辆轮椅车。

    她推着他走,回去病房。

    小五正靠在床头玩手机游戏,闻声抬头无意识瞥了一眼, 又低下头,好像看到了什么,猛地又抬起来, 眼睛瞪大,要不是后背疼都能从床上跳起来。

    徐鲁推着江措进来,反手关上门。

    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小五,笑道:“你好。”

    小五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穿着碎花裙, 开衫的毛衣,头发松散的搭在肩上, 笑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还有点狡黠的活泼。

    江措揣着兜里的烟盒扔过去, 道:“愣什么, 叫嫂子。”

    小五这才回过神来, 嘿嘿傻乐着喊了声嫂子。

    徐鲁笑了一下,将买来的水果袋子从轮椅把手取下来放在桌上, 拿出几个装盘子里, 对他们兄弟道:“我去洗水果, 你们聊。”

    她刚一走,小五就沸腾了。

    “队长,你今儿一到早就跑出去原来是干这事儿去了。”小五一副‘我猜的没错’的样子看着江措,“人家不来看你,难过啦?”

    江措抬眸:“烟扔过来。”

    小五:“病房不让抽烟。”

    江措眼神半抬,目光危险。

    小五哆哆嗦嗦的扔给他,说:“徐记者不在这你才有胆子抽?”

    江措低头点着烟,没说话。

    半晌才道:“你这伤好得段日子,这些天别瞎折腾了,乖乖在医院待着,出什么事儿也别瞎掺和。”

    小五一怔:“能出什么事儿啊?”

    江措吸了口烟,不答反问:“这两天谁还来过?”

    “长城六子他们,指导员来过一次。”小五想了想说,“对了,张记者今天还来过,我猜着是来看你的。”

    江措低头,掸了掸烟灰。

    “指导员不是说张记者要给队里做个宣传片嘛,我琢磨着虽然你俩没戏了,可这宣传片怎么说也得露个脸。”

    江措:“谁说的?”

    小五:“我没说。”

    江措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出去接电话。

    徐鲁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的时候,病房里就小五一个人,轮椅空空的,江措不在,小五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徐鲁好笑道:“他人呢?”

    小五说:“打电话去了。”

    徐鲁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水果,问小五:“我给你削一个?”

    “谢谢嫂子。”

    徐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梨子,一手拿着刀子,认真的削起来,能看出来刀工很好。

    小五不禁感慨:“嫂子,你练过呀?”

    徐鲁抬头“嗯”了一声,笑说:“练过。”

    小五猜道:“队长教的?”

    徐鲁眼神询问,小五咧嘴一笑,说:“上回队长来看我,也是这么削苹果的,长长一截没断过,我都舍不得扔。”

    徐鲁一边削一边道:“他平时什么样子?”

    “平时啊话挺少,一般在队里不是训练就是训练,哪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差,真急了遭殃的还是我们。”

    徐鲁笑:“你们不反抗吗?”

    小五挑眉:“反抗?一百个俯卧撑准备。”

    “那我觉得你们应该找个机会揍他一顿,像他脾气这么差你们还能忍到现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小五嘿嘿笑:“我们也就想想,现在像队长这样的人不多了。我第一天进队的时候就出火警,要不是队长我早没了。”

    徐鲁将削好的梨子递给小五。

    小五看着白白净净的梨子,略微低下头道:“我记得有一次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当时问了队长一个问题,他们问作为一名消防员,出入火场最重要的是什么?”

    病房安安静静,忽然没了声音。

    小五轻道:“队长说,我兄弟们。”

    徐鲁低眉,笑了一下。

    他从来都是重情重义的男人,想当年十几岁在外面混,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进局子,也会为了朋友的女朋友跟别人约架。

    她那时候看不上他那些朋友,直到跟他好了,被他带去K厅玩,他那一堆狐朋狗友热情的开着他俩玩笑,倒也正正经经。

    小五道:“你俩怎么认识的?”

    徐鲁说:“从小就认识。”

    小五“哇哦”一声:“难怪。”

    “什么?”

    小五说:“队长这些年清心寡欲的,我晓得这谈个女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原来都这么多年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江措走进来。

    徐鲁回头道:“打完了?”

    江措嗯了一声,看向小五道:“好好养着。”完了拉过徐鲁的手,被徐鲁推着坐在轮椅上,跟提线木偶一样。

    徐鲁凑近闻了闻:“抽烟了?”

    江措舔舔唇,道:“就一根。”

    小五在后头憋着笑,看队长难得一脸乖怂的样子,心里想着赶紧到明天,对着大伙讲讲,那感觉不知道会有多酸爽。

    江措知道小五想什么,倒是笑道:“早点睡。”

    徐鲁推着他出了病房,笑了笑。

    江措回头看她:“笑什么?”

    徐鲁:“故意的,明天肯定你们消防队都知道了,我推着你,你跟大爷似的,拽的二五八万一样。”

    江措回身坐正:“不好吗?”

    徐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不好。”

    江措:“这还不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怕你紧张你,抽根烟都得你管着不敢多抽,不好?”

    “你还觉得光荣是吗?”

    江措嘿嘿一笑:“不不,错了错了。”

    徐鲁忍着笑道:“傻子。”

    他们沿着医院外面的长街走着,前边路口拐角有一家电影院,小县城的排片很少,这个点儿看的人也不会很多。

    徐鲁推着他走出十来步,江措右脚垫地,让轮椅停了下来。他从轮椅上下来,隔着昏暗的街灯看她,说:“坐上来。”

    她一惊:“你干吗?”

    江措走到她身侧,努了努下巴,说:“坐上去,我推你。”

    “脚不疼了?”

    江措:“这个也叫疼?晚上回去还能再战。”

    不正经。

    徐鲁白他一眼,看他一脸逞能的样子也没多说,直接坐去轮椅上,手往两边一搁,指挥道:“出发。”

    江措看着她的后背,笑了。

    他鼓足了劲儿,用力往前一推:“走喽。”

    轮椅在街上小跑着,他的力气主要撑在右脚,左脚后跟点地,能缓解一些疼痛,身体前倾,推着她一路小跑。

    风从耳边刮过,徐鲁轻轻笑着。

    她看着前方的街道和灯火,感受着两边错落的树和楼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偏头,江措也歪着头看她。

    他笑了一下:“坐好了。”

    像回到年少一样,他背着她可以走街串巷,风一样的跑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就他们两个人。

    到了电影院,江措将轮椅扔到前台。

    他去买票,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他。大厅人真的很少,大电子屏幕上只有两三排片,还有几个老片子。

    江措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桶爆米花和可乐,他走起路有些跛,走的慢,穿着夹克牛仔裤,朝她走过来。

    有人目光看过来,那眼神还挺奇怪。

    徐鲁笑道:“那女孩子看你。”

    江措递给她爆米花,然后道:“看我长这么帅是个瘸子,可能觉得有点可惜。”

    徐鲁“嘁”了一声:“自恋狂。”

    那天晚上他们看的是一个很老的电影,放映屏幕上男主人公坐在钢琴前,手指放在琴上,曲子从指尖流淌出来,轻柔和缓。

    徐鲁觉得他故意挑的这个片子。

    他就坐在她身边,握上她的手,看到钢琴出来的时候,微微侧身靠近她,眼睛还是盯着屏幕。

    “现在还弹吗?”他低声。

    徐鲁:“偶尔。”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感觉手被他握的更紧了,然后便听到舒缓的伴奏传了过来。

    那部电影一个半小时,看完已经十点。

    放映厅出来是影院的后面,一条长长的走廊,有一个休息的小厅,厅中间放着一架钢琴,用布盖着。

    江措说:“弹弹?”

    她看他一眼,心底像是下定了什么主意似的,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掌,慢慢朝着钢琴走了过去。

    徐鲁坐在琴凳上,揭开布,轻轻掀开琴盖。

    她的手心已经控制不住的痒起来,慢慢的抚过琴键,清脆的琴音弹跳出来,好像还没有从电影画面抽离出来。

    徐鲁抬头看了江措一眼,他靠在琴边看她。

    她没再犹豫,低下头,双手放在琴键上,指尖一点,开始弹起来。双手在琴键上飞舞,时而忧伤时而欢快,手指不受控制一样。

    很多年前在他的租屋,和他一起看《海上钢琴师》。

    1900还是个小男孩出场的时候弹的那首曲子,后来喜欢上那个女孩子弹的Playing Love,她因为太喜欢,特地找的钢琴谱练了很久,弹给他听。

    江措听着笑了下,像岁月不曾老。

    **

    几个小时前,他接了一个电话。

    “兄弟,这小子被哥困几周了,现在也就剩半条命,前两天放走了立刻见了个男的,你说还跟不跟?”

    江措道:“不了。”

    “对了,昨天还见到一个女的。”

    江措皱眉。

    “那小子走了后过来的,和那男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什么样儿?”江措问。

    “电视台的,好像姓张。”

    江措眉头皱紧,吐了口烟圈,沉吟片刻道:“这两天你们先进山,最好弄出点动静来,闹得越大越好。”

    “得嘞。”男人说罢笑道,“弟妹哄好了?”

    江措闻声笑笑,看着病房方向,她刚端着水果盘进去,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柔和极了。

    他轻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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