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薨天,灵柩入城。

    当然得风风光光。

    然后……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以应天为中心向整个大明疆域扩散,至于赵王薨天的原因,各说各样,主流说法是战死沙场和卧病不治。

    应天行部在懵逼了一阵后,迅速启动应急预案。

    藩王薨天,这个皇家葬礼必不可少。

    而应天这边因为没有宗正寺的人,所以行部这边准备事情难臻完美,一些细节方面的补充,还是需要向朱棣请示。

    问题在于迫于人才压力,顺天皇宫又在收尾阶段,所以行部没有左右尚书,只有一位行部左侍郎在主持大局。

    而这位行部右侍郎李庆,其实资历很浅。

    洪武年间的进士。

    现在虽然已经四十来岁,但出任实权官职很少,以前一直在工部,黄福和郭资从行部调到其他地方,黄观去了鞑靼撒儿都鲁后,李庆便来行部担任右侍郎。

    能力倒还不错。

    反正行部这边的事情,他做得无功无过。

    办事就是一个字:稳。

    是以得知赵王灵柩入城后,李庆本着不得罪朱棣的想法,按照一位藩王的最高礼仪开始办事,尤其是选墓址一事,分外谨慎。

    做事归做事,包括李庆在内的行部所有官员,都觉得要变天了。

    官场上的人没几个愚蠢。

    长平那边的不对劲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好了,藩王朱高燧死在长平,接下来只怕黄昏也要遭受牵连,同时恐怕时代商行也要被清算。

    一时间行部这边参与到时代建筑的官吏们忐忑不安,深空投资到时代建筑里的钱打了水漂——暗涌之下,几乎整个行部都在希望黄昏能度过这个难关。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

    为利所驱。

    ……

    ……

    皇宫内,朱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的坐着。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唢呐吹不出的悲伤。

    朱棣坐在那里,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也不想动。

    就想一个人这么安静的坐着,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这整个世界,他就只是坐在寂寞里的一个丧子的父亲。

    一个小内侍匆匆赶来,低声对康宁说了几句。

    康宁挥手示意他下去。

    看了看房子,还是决定不打扰陛下。

    得等陛下自己走出悲伤。

    屋子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棣的思绪和灵魂才重新回到躯体内,思维开始转动,他终于想起来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他不仅仅是朱高燧的父亲。

    他还是大明的君王。

    他的悲伤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必须从悲伤之中脱身出来,解决接下来的一大堆事情的同时,给三儿子一个交待。

    于是朱棣在悲伤之中复盘这一次的长平事件。

    三儿子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怎么死的,还需要查证。

    当下的事情,是怎么安排老三的葬礼,让老三走得不那么凄凉,而现在已经开春,气温渐渐升高,没办法将老三的灵柩运到顺天或者凤阳去,只能在顺天找一个好墓址。

    在顺天举办葬礼的话,在甘肃那边的老二朱高煦得回来,还得让人把应天的赵王家眷送过来,而妻子徐皇后也应该来看看。

    一想到妻子,朱棣就越发悲伤。

    这事如何给妻子开口?

    但不论怎么说,这个事情必须得面对,之后便是给老三的死一个交待:必须彻查,老三是怎么死在长平的。

    我朱棣的儿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所以在开始审查之前,黄昏都得一直呆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那么长平那边需要有人去主持大局,但问题在于——没人!

    真没人!

    长平布政司的重要性不低于延平和顺平,是衔接鞑靼和奴儿干两大板块的区域,这个地方要是不顺,会留下很多隐患。

    所以谁去长平暂代黄昏的职务,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一想到黄昏,朱棣情绪万般复杂。

    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局,何苦来哉要在长平这边布局考验黄昏,他就算在漠北培养他的势力,又能怎样,大不了就是另外一个漠北而已。

    何况他的家人都在顺天,黄昏在漠北有再大的势力,也不过就达到一个藩王的地步。

    自己偏要试探他。

    现在好了,黄昏的试探效果如何不说,反而把三儿子搭进去了。

    朱棣恨意绵绵。

    也愧疚。

    归根到底,三儿子的英年早逝都是自己的错。

    虽然知道,但朱棣是不会承认的,或者说,他现在不愿意面对是他自己的错误导致朱高燧的死——人,总是会选择性的回避。

    朱棣看了看窗外,起身,推开房门,问外面的康宁,“赵王的灵柩安排好了?”

    康宁立即答道:“在赵王府中。”

    朱棣颔首,“出宫。”

    要去看看儿子。

    旋即又道:“叫上最好的仵作。”

    黄昏说三儿子是自戕,朱棣一点也不相信,三儿子的性情朱棣不是不知道,就算再绝望,也不会选择自戕。

    朱棣甚至不觉得长平那边的局势能将三儿子逼到自戕的地步。

    所以让仵作去看看。

    看看而已——朱棣是绝对不允许仵作在儿子的遗体上动刀。

    但经验丰富的仵作,却可以从伤口上看出端倪,是否是自戕,只要看看颈项上那道伤口即可知晓,如果儿子不是自戕,仅仅是欺君一个罪名,朱棣就能杀了黄昏。

    ……

    ……

    还好。

    冰块够多,加上各种棉絮隔热,再加上关外气候比较冷,朱高燧的尸体几乎相当于冰冻着运回的顺天,所以没有出现巨人观,也没有腐烂。

    不过也脱水了。

    因为血液早就凝固,所以朱高燧那具几乎是在沙场上锻炼出来的古铜色体魄,变得无比的苍白,默默的躺在棺椁里,再也无法看这世间繁华一眼。

    朱高燧死不瞑目。

    但黄昏可不敢让他的尸首睁着眼睛来顺天,所以早给他合上了,也给了朱高燧足够的尊重——毕竟死者为大。

    朱棣只看了一眼,就摇晃着差点倒下。

    幸亏康宁眼疾手快搀扶住。

    朱棣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呢喃着呼唤,“燧儿啊!”

    父子再相见,谁料已是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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