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喜欢在语言中引用【概率】和【数据】的人性格往往张扬强势,充满表现欲,还有十足的表演天赋。

    这是因为概率和数据拥有特殊的属性。

    人为圈定,人为收集,人为建模,人为计算,它们出生的缘由就是为某些目的服务,展现出某个视角的真象,从而遮蔽住真正的真实。

    它们天生就是真实的谎言,真实到绝对,真实到不容质疑。

    喜欢利用这些东西的人往往洞悉其本质,并习惯用它们的特性来标榜自己的严谨,提升自己的公信。

    听众是否相信话里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听众相信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细致的分析和计算后得出的,话或有误,然人可敬。

    可敬的人自然不会谎言弄人,那么他们所捧出的概率和数据当然就是正确的。

    这就是悖论。

    假的东西可以塑造真的人,真的人又可以证明假物为真。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被引用的数据和概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段对数据和概率的诋毁又究竟是假的还是真的?

    法芙娜肯定给不出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的个性既不张扬也不强势,没有表现欲,也没有在人前表演的能力。

    她平时根本就不喜欢引用概率。

    只是身在第一编队,舰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无条件地信任,相信世上只要有方法,她就一定知道方法。久而久之,耳闻目睹,弱气的法芙娜不知不觉也受到了影响,下意识地开始信仰起自己。

    这份信仰并不是盲目的。

    虽然推演的时间短暂,但她的脑子里还是列出了能够影响切舷的参数。

    埃里克森号只比密斯特拉号略长,尼普顿号的长度在70米以上,双方的长度差在20米以上。

    埃里克森号是传统的单层炮舱驱逐舰,尼普顿有三层炮舱,干舷高超过6米。

    埃里克森号的炮门与载员未知,但看船型大抵不会超过50门/300人,尼普顿号仅单舷就分布有47门重炮,全舰载员800人。

    还有防御,密斯特拉和古娜的二十四磅短炮能明显击伤埃里克森号的船壳,面对密集且出力更高的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长重炮的抵近射击,埃里克森号没有任何理由支撑得住。

    身为当世战略级的大国重器,一级舰对五级舰,哪怕是密斯特拉和埃里克森这样拥有同级别统治级实力的特型驱逐舰,其优势也是全方位凌驾式的。

    她想不出埃里克森成功接舷尼普顿的方法,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根本就没有方法,推演的结果反应在语言上,最终才成为了【接舷成功率0】的断言。

    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法芙娜同样进行了一次概率创造,那么创造出的产物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真实的谎言。

    埃里克森号挺进!

    右舵十度,拉开夹角,她从尼普顿的正前方切向左舷,短暂地进入到对手侧舷炮击的死角。

    博尼特在舷边高高举起他的金属弩,摒息凝神把尼普顿号套进准星,缓缓推移到主桅偏下第一根帆桁的接口。

    十字交叠,博尼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嗡!

    由钢丝和铜线绞成的弩弦猛地回弹,鱼叉似的弩箭拖着绳索洞出。

    它像电一样穿过250米长的间隙,在飞临尼普顿号的关口,两舰先后突出射击死角,早已准备就绪的舷炮立时击发。

    轰轰轰!轰轰轰!

    埃里克森的二十四磅短炮与尼普顿号的二十四磅长炮争先恐后地向对方投射出炮弹,海面在轰鸣声中炸裂,升起的水雾笼盖住战场。

    迷濛当中,尖锐的弩弦破开空间咄一声扎进尼普顿号第一层与第二层炮甲板之间,深深刺透船壳。

    “嘁!”博尼特啐一声把钢弩丢开,“高低差了十来米,左右差了七八米,哪怕是武器,伟大的狂战士果然不擅长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位置似乎更好,只要从炮门直接钻进二十四磅的炮舱”他红着眼珠,在手腕缠紧弩矢的拖绳,扭头对尤金说,“我先接舷,让埃里克森尽量维持在炮击死角,一旦有人从炮门被我塞出来,抵近接舷,全体弃船!”

    尤金振奋地敲响胸膛:“是!团长!”

    “维京必胜!”

    高呼一声,博尼特从船舷高高跃下,借着漫天的水雾一头扎进湛蓝的海洋。

    他不冒头,不观望,他跳水的身姿藏进雾霾,只有一条细长的不起眼的绳索连接在尼普顿和大

    海之间,随着他的拖拽在海面扯出一段淡淡的纯白水线,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

    250米。

    博尼特扯着绳索奋力向前,耳朵里不时听到滚烫的炮弹钻水的声音,偶尔还有实心弹丸砸中坚硬的船壳,虽然无论对埃里克森还是尼普顿的防御来说都不至于一击而穿,但锤砸的声响传入海底竟像鼓鸣船剧烈。

    他强忍着。

    狂战士没有捕鲸人那种异于常人的气息和水性,游泳的速度也不比普通人更快,但他们的忍耐力无人能及,只要确定了目标,哪怕是再险恶的环境也不能动摇他的心神。

    他一直拽,一直拽,当中浸透海水的绳索从手里滑脱了两次,但两次都被他立即拽住。在气息即将用尽的关口,他的手终于触到了尼普顿光滑的包着胶的船底。

    【一对八百!】

    博尼特在海里睁开眼,腥红的瞳孔拉出残影。

    【在诺曼人君临不列颠之前,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而且每一次,获胜的都是英勇强大的维京战士!】

    他单手攥着绳,空出的手从背上摘下盾,紧紧地束在手臂。

    【这很正常!英格兰人不过是一群由文盲c赌徒c羊倌和儒夫组成的野人,低劣地只配在维京面前屎尿齐流,看见剑光就连求侥都是奢望!】

    他蹬腿上浮,向着光芒,模糊的水景越来越亮,水面的炮声越来越响。

    【我会获胜!杀光所见的每一个英格兰人,把世上最好的船变成新的旗舰,然后莱夫c洛林】

    他哗一声冲出水面,挂在船壳上的绳索猛得绷直,拖着他脚踩上坚实的硬面。

    密布硝烟的空气涌进肺里,如雷似霆的炮声震慑耳膜,博尼特的视野终于摘掉水的阻隔,看清了船壳上星落的铆钉,还有高耸的直插在云天的舷沿!

    轰!

    头顶四五米高的地方突然开了一炮,燃尽的火药像彗尾似洒了一路,溅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这会是我的船!】

    【是我的船!】

    【我的船!】

    【这是我的船!】

    博尼特兴奋地仰天长啸:“噢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这是我的船!”

    他猛地踏出一步,支着绳索,光脚踩踏在光洁的船壳。

    如山般坚实的触感反馈回来,与博尼特的伟力硬撼,仿佛连天地都在震颤。

    他的吼叫引来了甲板水兵的关注,观察员惊惶地看着攀绳上来的海中怪物,失声大喊:“接舷!有水鬼接舷!他要上来了!要上来了!”

    警讯传遍全船。

    早就被埃蒙斯打过预防针的阿曼尼心里一抽,连忙趴到护栏边往下望。

    博尼特在攀爬!

    速度不快,势大力沉。他一手撑着盾,一手拽着绳,绳子的另一头戳在上层和中层炮舱中间,3号和4号炮位中间。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挂上来的?200多米的距离又是怎么攀上来的?

    阿曼尼想不明白,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

    洛林说博尼特是怪物,这只怪物有挑战整艘尼普顿号的实力,哪怕是洛林这样强大的战士,能提出来的建议也只有远离!

    远离远离

    这只怪物像壁虎一样攀在船壳,炮打不到,枪瞄不了,那支钢矢戳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连裁断绳子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这种情况该怎么远离!

    阿曼尼的心里乱成一团,意外c紧张,更重要的是完全找不到那种生死一瞬的紧张感,生不出自救的急智和欲望。

    区区一个海盗而已,就算放进来,难道真的能威胁载员800人的尼普顿号?

    “下层炮门落闸。”沙克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来。

    阿曼尼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沙克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瞅着那个勇敢的入侵者。

    “下层炮门锁死,中层2至6号炮门锁死,上层2至6号待发,人员就位,等候命令。”

    他的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得到落实。

    下层的炮门本来就是栓死的,因为风高浪疾,不栓死炮门会让炮舱进水。

    中层炮门在博尼特的面前退炮落匣,博尼特只差一点就扒住了门板,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拽着绳索,他甚至听到了锁匣的脆响。

    “区区一块木板就能挡住伟大的狂战士么?!!!”

    他愤怒了,盯着舷上探头的沙克,发力把绳索缠到腰上。

    他抽出了剑!

    右手剑,左手盾,腰上缠着绳索,脚下踩着船壳。

    他发力起跳!

    以环尾矢为圆心,他像钟摆一样荡上高空,狂战士的力量让他轻易跳到常人难想的高度

    ,而且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博尼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炮!

    有四门炮!

    在上层的炮台,共有四门黑洞洞的炮管藏在舱里,像毒蛇一样,偷偷摸摸地瞄着正前。

    炮的背后站满了炮手,那一个个睁着眼捂着耳朵的样子是引弦待发?

    “见鬼”/“开火!!!!”

    轰!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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