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庄出了那档子糟心事儿,生意是一落千丈,原本还热闹的大堂转眼就门可罗雀,呆得久了也是闹心,白家家主也不管这一身狼狈丢不丢脸,便起身离开回白家大宅去了。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觉得浑身总算爽利了的白家家主脸色这才缓和了脸,可还是铁青着一张脸,走哪都带着一股子煞气。

    白家主刚走到主厅坐下,他夫人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呢,门房就来传话了。

    “老爷,门外有位自称是您兄长的穆大人求见,可是要让他进来?”

    白家主闻言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门房说的穆大人是谁。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的冷若寒冰。

    默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让人进来。”

    门房应声退下,不多时便带着一身七品官服的穆之笐走了进来。将人请进主厅,也没有跟着,便自觉退了下去。

    “哟,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是把穆大人给吹来了?”白家主见了自家嫡兄自然是没个好脸色,脸上堆着笑,可那笑里却是实打实的冷嘲热讽,虽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早就被分了出来,自己也改了母姓,便是与那穆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之澜,你我兄弟,就不能好好说话么?”穆之笐看着白家主,对方没有让下人给他看座,他便只能站着,这让他颇是难堪。

    “穆大人可是朝廷命官,白某一介俗商,可不敢高攀。”白家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实在却是看不起穆之笐的,“倒是穆大人这突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啊?”是官老爷又如何,也就一七品芝麻官,朝堂都未必有那福分进得了,现在知道是兄弟了,当初将他给孤零零赶出来的时候,可没见有念及半点血亲之情。

    穆之笐听白家主这左一句右一句,无不是把彼此兄弟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心里很是不舒服,眉头也就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想着今儿上门的目的,他还是忍住了脾气。不过知道这人是不想与自己攀亲带故,便也就歇了这心思,不打算再自讨没趣了,决定有事说事。

    “既然白家主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穆某就直说了。”穆之笐道,“实不相瞒,穆某今日前来,实乃有一桩互惠的交易,就是不知白家主有没有兴趣了。”

    “哦?”白家主冷笑挑眉,“穆大人也对咱们商人吃饭的活计感兴趣,倒也是稀罕,那你便说说,怎么个互惠法,又是什么交易,值得堂堂官老爷上我这寒舍登门拜访?”

    白家主这话简直就是在打穆之笐的脸,不过既然是别人送上脸来挨打的,那他不打白不打,况且,药庄的事儿他还憋着一股窝囊气呢。那事儿若是遭人陷害,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锦萍,穆锦萍,这丫头他可是早就查清楚了,可不就是他穆之笐的女儿么!

    穆之笐被打了脸子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咬了咬后牙槽,才道,“咱们天朝历来讲究个士农工商,这商可是最没有地位的,都说富贵富贵,这人活一世上,若不想默默无闻,光富可不行,还得贵,富,只要有钱就行,可这贵讲究的就是个身份了……”

    “穆大人想说什么挑重点便是,白某书读的不多,大道理便不必讲了。”穆之笐话说一半,就让白家主冷冷打断了。

    “我的意思是,过去恩怨昨日风,去了便去了,我在朝为官,你在外经商,咱们兄弟联手官商结合,便是再互惠互利不过了。”见白家主露出嗤讽,穆之笐按捺着脾气补充道,“珍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这侄女生的俏丽,若只是寻个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家实在委屈了,之澜,你说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穆大人自己的女儿就不错,尤其那穆锦萍,年纪不大能耐却不小,你自家的女儿不操心,怎么倒是操起我家珍儿的心来了?”白家主微眯着眼,要是平时盯上精明奸诈相,可今儿脑门儿顶个大包,还缠着绷带,实在是……滑稽的很。

    “所以说,这是咱们两家互惠互利的事了。”穆之笐道,“就算之澜你对本家有再大的偏见,相信也是希望珍儿能够有个好归宿的。”

    白家主,“你与我贵,那便是想要从我这儿得到富了?”

    穆之笐勾了勾唇角,“没错,那不知之澜意下如何?”

    “听着倒是不错。”白家主一脸高深莫测,“不过,你那女儿可了不得,不说京城胭脂行和药庄,就江东那边也算得上一方富贾了,你身为她爹,这富还需要我这么个外人来给么?”

    “不过一个连朝堂都进不了的七品芝麻官儿,便妄想与我白家攀交情,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简直不自量力。”白家主话音刚落,旁边一直沉默的白家主母便搭话了,“我家珍儿的婚姻大事就不劳你个外人费心了,她舅舅官是不大,不过好歹也是个翰林编修,想着也不会愿意自家外甥女嫁得太穷酸的。”

    那夫妻俩一唱一和,穆之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涮了,当即脸色骤变。

    白家主看着穆之笐变脸心里很是痛快,堵了半辈子的这口恶气,今儿可算是出了,赞赏的看了妻子一眼,这才对穆之笐下逐客令,“我这庙宇小,容不得穆大人这尊大佛,穆大人请吧!”

    “你,你……”穆之笐怒指着两人,半晌也没说出个字来,只得冷哼一声,袖子重重一甩,便转身怒气冲冲的大步走了出去。

    油水没捞到,反而惹一身骚,穆之笐此行可谓是得不偿失,气得肝疼。走出白家大宅时为了泄愤,甚至踹了门房一脚,这才感觉气顺了不少。

    拉过路边绑着的马儿,穆之笐正要翻身上马,一辆马车就横档在了面前。

    “姨父,小侄这车上备了薄酒,不知可否赏脸上车小酌两杯?”车窗帘子挑起,露出来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简檀。

    穆之笐盯着简檀那张笑脸看了半晌,便将手中的缰绳往树桩上再次一拴,便钻进了马车。

    “小酌就不必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在白家受了气,穆之笐脾气压不住,加上简檀是苏映红娘家亲戚,难免就迁怒。

    “小侄知道姨父尽管已经任职,不过眼下却还没个落脚的地方,毕竟,带着一大家子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尽管穆之笐拒绝喝酒,简檀还是慢条斯理的斟了一杯递上,“天寒地冻的,姨父还是小酌一杯暖暖身子吧。”

    穆之笐这下倒也没有拒绝,伸手将久接了过去,却只是捏着打转儿,并没有喝。

    简檀觑了一眼穆之笐的脸色,倒也不介意,这穆家人眼高于顶他也不是今儿才知道,便接着先前的话题道,“若是姨父不介意,小侄倒是在京城置办了一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一家去住正好。”

    “无功不受禄,说说你的条件吧。”穆之笐却没有马上就欣然接受,而是眯眼警惕的看着简檀笑得俊美莫测的脸。

    “姨父这就见外了。”简檀却是摇了摇头,将手中温得正好的酒仰头一饮而尽,“既然小侄叫你一声姨父,自然就是一家人,自家人帮衬帮衬再理所当然不过,又何须谈什么条件不条件的,这不是说出来伤了感情么?”

    穆之笐晃了晃手上的酒杯,这才仰头喝了,“如此,那便谢过小侄了。”

    “既然姨父都爽快认了小侄,谢就不必了。”简檀又拎起炉子上温着的酒壶为彼此各斟一杯酒,“这就可是大皇子赏赐的梨花酿,醇香浑厚,冬日饮来,最是不错,来,小侄这敬姨父一杯。”

    穆之笐这次倒是没有客气,和简檀碰了碰杯,便一口闷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姨父,那么有些话,我倒是想问问。”

    “姨父有话但说无妨。”简檀眉角一挑,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才喝了。

    穆之笐道,“你当初煞费苦心将他们母子在京城的情况详细修书与我,想必也并非无聊才那么做的,你也知道你那姨母与我关系不亲,你这么做,意欲何在?”

    “关系再疏,你们也是实打实的一家人,血缘羁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小侄这么做其实并无多余的想法,不过是觉着应该,所以便做了,哪成想……”轻笑一声,简檀这才接着道,“仗着十四皇子的庇护,便连家人都不要,小侄实在也料想不到,姨母他们竟是这般过分。”

    简檀此话一出,穆之笐脸色就是一黑,“不过,我看你今儿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吧。”

    “小侄得知姨父与白家家主关系实属偶然,绝非有意探听姨父家庭秘辛。”简檀放下酒杯,身子后靠向车壁,姿态慵懒却透着精明,“姨父上白家的意图其实不难猜,不过方才见姨父怒气难遏,想必,谈得并不欢快。”

    “小侄有什么话,直言便是。”简檀话里有话,穆之笐当然听得出来,当然也不意外。虽然简檀嘴上说得客套,但他心里清楚,这人可比自己那实心眼儿的大儿子弯弯绕绕多了,这好处,想当然也不可能真白送。

    “简家虽比不上白家家底殷实,不过,也不算差。”简檀笑挑着眉,“姨父觉得呢?”

    穆之笐盯着简檀没有应声,须臾相视一笑,便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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