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这么被撇下了,穆锦萍目送着高煜离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啧,还说什么带我到处转转呢。”等人都走得看不见了,穆锦萍才忍不住嘟哝出声,那语气听着是调侃,实则却耐人寻味得很。

    绿依看在眼里,却也不点破,只道,“事出突然,殿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人给揪出来,要是可以选的话,他一定更乐意带着穆二小姐转悠。”

    穆锦萍斜睨绿依一眼,却是不再说话,率先走出门去。

    绿依看着穆锦萍的背影无声笑了笑,这才跟了上去。

    该走的都走,左公公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忙招呼着人将桌上的残羹剩饭给利索收拾了。

    “其实,我还是不认为派人监视皇子府的人是荣华郡主。”出了十四皇府,穆锦萍这才随意闲聊的口吻道出这么一句来。

    “那荣华郡主可没少找你不痛快,你还为她开脱,我倒是没看出穆二小姐你是哪种以德报怨之人。”绿依调侃着摇了摇头,对于这事儿的个中缘由却是闭口不谈。

    “你错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穆锦萍笑得淡然,眸底却划过一抹锐利,“我也没有要为荣华郡主开脱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人也就刁蛮跋扈而已。”顿了顿,才话锋一转道,“我要是她,就断不会把所有的敌意都摆到明面上,要除掉一眼中钉,有很多种办法,越是咋呼闹腾,反而越没有威胁性。”

    “啧啧……你倒是看得透彻。”绿依啧啧两声,“也正是如此,殿下才肯纵容她至此,就是知道她闹是闹,其实性子直,不过,你可别因为这样就掉以轻心,毕竟,人心没有绝对。”

    穆锦萍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绿依见她心里明白,也就放心了,“现在回去么?”

    “嗯。”穆锦萍点点头。

    然而,两人想不到的是,会在家门口,被宫里的人截住。所幸她们的马车到的及时,才没有惊动家里人。

    “来人可是穆锦萍?”

    穆锦萍刚下马车,迎面就听一尖细的公鸭嗓音喊道。

    穆锦萍闻声一怔,抬眼就见一名身着大内总管太监服的富态公公搭着拂尘拢着衣袖站在几步之遥。

    “常公公?”绿依随后下车,亦是一怔,“常公公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懿旨,命洒家请穆锦萍入宫。”常公公直接道明来意。

    穆锦萍眉头一挑,绿依已然附耳低语道,“常德安是大内总管公公,太后此番,必然与荣华郡主有关,你且先随他去,我这就回府通知殿下。”

    穆锦萍敛着眉眼,听罢才再次看向常公公,“敢问公公,不知太后传召是为何事?”

    “何事你去了自然便知。”常公公态度傲慢,随即一指路边,“穆姑娘,马车就在那边候着,请吧。”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问不出个所以然,穆锦萍也不在意,仍旧态度客气,与绿依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便随那常公公朝路边停放的马车走去。

    绿依目送着穆锦萍上了宫里的马车,并不逗留,当即纵身一跃,回转十四皇府报信。

    两世第一次入宫,穆锦萍尽管表现淡定,心里却着实忐忑难安。此一去,必然是祸不是福,且面对的还是当国太后,要如何应对,心里实在没底,果然如绿依所言,就算荣华郡主没什么心机城府,也别掉以轻心,只因其背后还有个太后撑腰。

    想到前路未卜,穆锦萍皱着眉头半晌才叹出口气来。自打来京就没几天消停,这日子,倒是比在穆府还要过得水深火热。

    似乎一切皆因高煜而起,然而仔细想来,认识他,穆锦萍却并不觉得后悔。这世间诸多事,本来就是利弊相间,祸福相依。

    马车驶进宫门停下,穆锦萍心绪还未沉淀,窗口帘子便被人自外边撩了起来。

    “皇宫已到,穆姑娘下车吧。”撩开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常公公。

    穆锦萍深吸一口气,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见人下了马车,常公公一句废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在了前面。

    穆锦萍紧跟常公公身后,纵然心怀忐忑,初进皇宫的好奇还是让她禁不住偷偷打量了两眼。入眼皆是重楼错落,雕栏玉砌,更是时不时就见得一队宫廷侍卫经过,身置其中,让人只觉无形一股肃穆沉沉压抑在胸口,连呼吸都不由放得轻慢。

    皇宫之大,哪怕进了宫门,却还是绕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后的慈宁殿。

    “启禀太后,穆锦萍已带到。”将人带入殿内,常公公当即便对着凤座上的雍容老妇恭敬的伏地行礼。

    穆锦萍没敢随意打量太后凤仪,只管跟着常公公伏地行礼,“民女穆锦萍,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眯眼打量着穆锦萍,对常公公一挥手,“常德安,你且退下吧。”

    “喏。”常公公应罢,随即起身躬身退出门去。

    待得常公公退下,太后这才对穆锦萍道,“抬起头来。”

    穆锦萍依言抬头,迎面便撞上一双精睿犀利的眼眸,不禁心头一震。也正是如此,才看清了太后尊容。

    雍容华贵的老妇年事已高,眉眼却依稀能辨出年轻时的精致,那双牵了褶子的眼眸不再顾盼生辉,却透着一股子沉淀的精睿犀利,纵是老态龙钟,背脊却挺拔依旧,浑然透着贵气威慑。而太后身边站着的不是侍候的嬷嬷,正是在高煜府上受了委屈的荣华郡主,那双算得上漂亮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之前哭过。

    就在穆锦萍打量太后的当口,太后亦在打量着她。

    “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良久,太后点点头,虽是夸赞,那语气却阴翳得叫人不寒而栗,“你可知道,哀家为何召你进宫?”

    “回太后,民女不知,还请太后明示。”垂下眼睑,穆锦萍回答的很是小心谨慎。

    “哀家听闻,你与十四皇子关系匪浅,此话可是当真?”太后接过荣华端上的茶浅啜了一口,这才捻着茶盏一边飘着茶叶一边问道。

    “回太后……”穆锦萍略微沉凝了下,方才接着道,“民女与十四殿下乃是衢江老家认识的,算是旧识。”

    “旧识?”太后手上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只是旧识?”

    穆锦萍道,“是的,只是旧识。”

    “可哀家怎么听说,十四皇子为了你,不惜大闹公主府,纵容着你将其表姐踢下了百花苑的湖里,更出言不逊,顶撞他素来尊敬的皇姑姑?这还不算,甚至几次三番为了你喝骂羞辱荣华郡主,若只是旧识,他能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太后的话说得不急不缓,却字字犀利威慑。

    这语气听着温和,却问得很是不留余地,穆锦萍低着头,一时竟也有些接不上话来。

    紧接着太后却问了句听着仿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应该还没及笄吧?”

    穆锦萍正要回答,就被荣华截去了话头。

    “太后您是不知道,别看这穆锦萍岁数不大,段数却高着呢,别人都是紧赶着伺候皇子,她倒好,还得煜哥哥反过来伺候她,又是夹菜又是剔骨头的,就是宫里的布菜公公,也没这么细致入微的。”荣华说着狠狠的瞪了穆锦萍一眼,对上太后却是伺候的殷勤,接下茶盏,紧接着就恭敬的递上一块南疆奶酪。

    太后正捏着奶酪往嘴里放呢,听到这话却蓦然顿住了动作,眸底瞬间寒气森然,“穆锦萍,荣华郡主所言可是属实,你当真让堂堂皇子这般伺候了?”

    “太后明鉴。”穆锦萍当然不可能承认,“民女怎敢让皇子殿下这般伺候,郡主此言,实在冤枉!”

    “穆锦萍,此乃本郡主亲眼所见,你敢说你当真冤枉?”荣华一听这话,顿时横眉怒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郡主不愉民女与十四殿下相熟故而怪罪无可厚非,可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民女却是断不能认的。”迎视着荣华满眼怒火的眼,穆锦萍神色坦然,“况且,皇子殿下乃是人中龙凤,郡主只为构陷民女,便将其比作公公,当真好么?”

    “你……”

    “好一张利嘴!”荣华正当词穷,却听得太后一声低喝,那表情似笑非笑,“若非哀家见惯了后宫倾轧,还真得被你这一张巧嘴给糊弄了不成,被郡主当面指认出罪状,却还拉着郡主借以开脱,果然好胆识,好手段!你这伎俩十四皇子能被你蛊惑,哀家却是不能!来人啊!给哀家重重的掌嘴,看她还敢不敢信口开河!”

    喝声刚落,侍立于侧的两嬷嬷当即走到穆锦萍跟前。

    “且慢!”其中一个嬷嬷伸手就要强拧穆锦萍胳膊,被她侧身躲了开去,“民女不过陈述事实,不知犯了何错,要被罚掌嘴?”

    太后没想到她竟敢反抗,正待发怒,置于膝上的双手却突兀抽搐抖簸了起来。

    荣华见状瞬间色变,“太后您的手……”

    穆锦萍看在眼里,却是当即面色一喜,“太后这手痛的毛病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大胆!”荣华本是要脱口喊太医,听穆锦萍这么说当即怒喝,“太后发病都是被你给气的,穆锦萍,连太后你都敢顶撞,当真不怕掉了脑袋?!”

    荣华只顾着和穆锦萍争吵,倒是本来领命要掌穆锦萍嘴的其中一个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太医,宣太医!”

    “太医要是有用,太后这手疾,也不至于多年还不见起色,而且,民女所猜无误的话,太后这手疾非但没有好转,还是时日越长,就愈见恶劣吧?”无视太后威铁青的脸色,穆锦萍语气不急不缓。比之最初的忐忑不安,眼下她反而镇定多了。

    “听你这么说……”兴许是因着手疾痛得厉害,太后很快就脸色惨白直冒冷汗,咬着牙声音都抑制不住的发颤,“你对此很有见解?”

    “真是巧了,民女略知一二。”顿了顿,穆锦萍才接道,“之前在衢江老家,恰好有帮人治过这个,太后的症状与那人一般无二,民女应该不会看错,太后若是愿意,不妨让民女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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