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黄昏暮近。

    城南街道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驶出城门口,直上前往京城的官道。

    高煜此行低调,平日里暗卫都是隐藏在暗处保护,贴身随行的也就暗卫兼丫鬟的绿衣罢了,这会儿马车是暗卫首领严箐在赶,绿依是个女儿家,自然便也跟着坐到了马车里。

    主仆俩在那大眼瞪小眼,绿依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想说。

    “殿下,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憋了半道,绿依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的开了口。

    高煜好笑的看着她,“但说无妨。”

    “那个,属下有一事不明白。”绿依难为情的抬手挠了挠耳根,“殿下明知真迹就在穆府,直接去买来不就是了,量他穆家也不敢不应,干嘛非得用……”

    “不是你自己听信了那丫头的话去偷的么?”高煜挑着眉。

    好像,是这么回事……

    绿依讷讷,“不过,就算是和那穆二小姐交易,不也是多此一举么?”

    “一千两换真迹很划算。”高煜笑得儒雅却狡黠的很,“再者说了,这画可是大皇兄为太后精心准备的寿礼。”

    绿依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主子费了这么将近大半年的功夫千辛万苦寻得真迹,却是为给他人做嫁裳,没喝醉吧?

    将绿依的反应看在眼里,高煜愈发笑得恣意。

    绿依被他笑得赫然,不过脑筋一转随即便回过味儿来。心道这真迹看来用途很是不简单,便也就不再多问。

    前方的符溪镇距离衢州城约莫一天的路程,他们启程的晚,自然是赶不及了,眼见暮霭深沉,便在一处山野农庄投宿了下来。

    马车尚才停稳,严箐就纵身跃起,转瞬隐身暗处,留下绿依随侍高煜左右。

    农庄的老板是个哑巴,号称哑叔,看着年龄不大,却是弓背驼腰,腰上别着把竹篾刀,半张脸都是坑洼的丑疤,一双眼睛却厉的很。走路步伐沉稳,衣袖高挽的手臂肌肉横陈,却是个练家子。

    这哑叔不是别人,正是前朝御林军统领,高煜生母娘家大哥,更是他的亲娘舅陈林。

    这农庄便是陈家的祖屋,地地道道的农户出身,因着宅子地处官道,便做起了客栈打尖的营生。高煜生母便是在这里和他父皇相遇,尔后进宫,虽备受皇宠,却因着出身贫寒,到死都只是婕妤身份,倒是陈林受到皇恩提携,得幸进了御林军,从小兵一路摸爬滚打担上御林军统领职位,却是好景不长,陈婕妤前头难产刚去,他随后就遭人构陷,丢了官职不说,还被人害得毁容落了哑巴的残疾。

    曾经确实潦倒落魄,可如今,却是高煜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因此,这农庄,也失了最初始的朴实意义。

    而高煜之所以半路投宿至此,虽有路程限制,却并非绿依他们所想的临时起意,而是真为正事。

    直到把人带到房间,哑叔这才卸掉谨慎,对着高煜屈膝行了跪拜礼。

    “舅舅不必拘礼,快快请起。”高煜忙将人搀扶了起来,“舅舅近来身体可好?”

    哑叔点点头,随即倒了杯水,用手指蘸了在桌上写道,“殿下此番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煜儿此番,确实有一事需要舅舅去办。”高煜看了眼绿依。

    绿依会意,当即从包袱里掏出一卷画轴。

    “此乃苏淼大师《山河日新》的真迹,太后寿辰在即,大皇兄想必正为此苦恼寻觅得紧,还请舅舅将这幅画以胡人身份卖去京城珍宝斋总号,容后之事,我自会安排。”接过绿依手上的画轴转手便递给哑叔,随手还附上一只两指大小的白玉瓷瓶。

    哑叔先是接过画轴,随后又狐疑的接过瓷瓶,拔开塞子凑到鼻下嗅了嗅。

    “此药撒于画上,与墨融合,奇香馥郁,可在呼吸间致人昏迷,要不了命,让人贪睡个十天半月却是可以的,只不过药效有着三日之限,所以动手的时候还得拿捏着时日准头。”此物单着淡香无毒,见哑叔嗅着高煜也不阻止,只是仔细解说道。

    他此话一出,哑叔和绿依便均是明白过来。

    好一招栽赃嫁祸!

    皇上向来注重礼义仁孝,就算到时事发犹有疑点,也必然会引发皇上雷霆之怒,而敬献此物的大皇子肯定会被拿下,若一番深入调查下来,再牵扯出其中‘胡人’身份,勾结外贼,也足够大皇子宗人府呆上一遭了,且珍宝斋本是皇后娘家名下产业,皇后一族,纵使不能连根拔起,也足够动摇其稳固根基。

    想通此节,哑叔便收起瓷瓶和画轴,冲高煜躬了躬身,径自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待会儿晚膳好了再送来便是。”高煜转头看向绿依道。

    “是,属下告退。”绿依抱拳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到高煜嘴角的弧度不由一怔,“殿下与穆二小姐还颇有几分夫妻相。”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当即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高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我可记得你不止一次嘀咕那穆二小姐小小年纪为人奸猾,你拿她与我做配,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变相骂我呢?”

    “呃……”绿依慌忙回身,抱拳道,“属,属下不敢,属下嘴上没把门儿,还请殿下恕罪!”

    而另一边,那个被指与某人颇有夫妻相的穆锦萍此时却呆在空间里,手里捧着本药经,蹲身在一株黑植草药前研究得很是专注。

    “乌金草,花开形似罂粟,通体乌黑,茎秆附有金色茸刺,毒性阴寒,乳脂一滴便可冻人全身血脉,心梗猝死。”

    肩胛的胎记带了两辈子,穆锦萍还是第一次得知其名,不禁眉眼里都浸染着新奇,虽是要命的毒药,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过,之前进来这些花还开得很好,怎么这会儿看着焉巴巴的?”伸手扒拉了下略显萎态的花瓣,穆锦萍满心不解的嘀咕道。

    “主人,乌金草这是缺水了,需到下边乳溪河里掬水浇灌才行。”一直绕着脚跟打转的空间精灵适时出声道。

    “缺水?”穆锦萍疑惑的低头看了两打转得欢的小东西一眼,“可我这前后进来也就半天时间……”

    “主人空间未曾开启之时,这里处于浑浊之态,故而我们大家都是处于沉睡状态,自然不需要补给灵气,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俩小东西异口同声,“乌金草本就是赖以乳溪河灵气所生,虽然根茎能自行延伸汲取,可终归是杯水车薪,还得需要主人浇灌才行。”

    “你们可是守护空间的空间精灵,那你们怎么不做?”穆锦萍心下已是了然,却忽然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唬着脸埋怨道。

    小东西无辜捧爪,蹦跳着退后几步,也不撒欢打转了,“主人你欺负咱,人家这爪子怎么打水嘛?”

    穆锦萍被这萌劲儿逗得噗嗤笑出声来,心里默道出府,人便躺在了床上。想着还得回空间给乌金草浇灌,当即也不犯懒,随意披上外裳就去厨房取了水桶和木瓢带进了空间。

    先前穆锦萍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两小东西正郁闷呢,本来还商定好待她进来拿拿脾气的,结果一瞅见木桶和木瓢就整个兴奋一蹦,好险没一头栽进去。砸回地上摔了个七晕八素,直拿雾气蒙蒙的小眼神儿瞅人。

    “噗……瞧你们这傻样儿!”穆锦萍实在憋不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在两小东西羞愤的目光控斥下止住,“嗯,大灰小灰,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我要去打水浇花了。”

    “我们是空间精灵!”俩小东西异口同声,很是义愤填膺。

    “我是主人,我说了算,肥的大灰,瘦的小灰,就这么定了。”看着小东西又气又委屈的样子,穆锦萍很是欺负上瘾了,不过倒也知道适可而止,“你们也别不岔了,给你们取名字不是为了方便么?我也有名字啊,有名字是好事儿,有什么好委屈的?”蹲下身替两小东西顺了顺毛,这才起身拎着水桶去溪边打水去了。

    两小东西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阴郁的心情霍然就开朗了,脸上很是人性化的露出个灿烂的笑来,蹦跳着就朝穆锦萍跑了过去。

    一大片的乌金草田占地颇广,浇灌起来很是费工夫。田里的草植又是密密匝匝,根本无落脚之隙,外围还好,舀了水泼洒了事,可中间就有些手短不及了。

    正端着水瓢犯愁呢,眼前的乌金草却突然活过来似的,瞬间移出一条条狭窄田埂来。穆锦萍瞠目结舌之际才发现,原本不是乌金草生长密匝,而是它们枝繁叶茂,花朵太大,挨挨挤挤将田埂掩藏了。

    见识过了老鼠说人话,知道这空间非比寻常,穆锦萍惊讶了一瞬便按捺下了心神,开始用心的给花田浇灌起水来。

    身为高门嫡女,穆锦萍活了两辈子也没干过这种活计,来回赶趟这么打水泼洒的折腾下来,累得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正累得喘气呢,就见俩小东西爪子护着一捧草叶子蹦跳着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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